睡前,小兒說,我是蘋果臉,妳是洋蔥臉。
''媽媽沒聽過甚麼洋蔥臉的,有人用苦瓜比喻臉,還有.....''一時也想不起來。
''好,那妳自己說自己是甚麼臉。''
''我是鵝.蛋.臉。''
家庭主婦的功能,在我心中的圖像顯示,是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物,上頭的那朵謹守分際的蝴蝶結,把家人都安安穩穩地包藏在溫暖的盒子裡,蝴蝶結發揮了繫縛的統整功能,但同時也因綑綁而失去了自由。
一個家的運作,不只需要周而復始的勞動,它是那麼需要一雙手把絲帶的一角給拉開,適時給孩子、家人和自己一個鬆綁,去發現解脫的空間有著無限驚奇。「適時的鬆開」是個關鍵句,為被分割的自我力圖拼整,繪畫是我冀求的救贖之道,絕對要一筆一筆畫回自己的圓滿圖像。
所以,當我的雙胞胎女兒上幼兒園時 ,我馬上揹起畫箱,提著畫布,搭上火車進畫室學習。我很幸運在學畫之初遇到鄭乃文老師,鄭老師從義大利米蘭藝術學院歸國後,一直從事創作 和教學的工作,對於我等家庭主婦學畫畫,採取自由而鼓勵的態度。在他的畫室裡,有著讓人放鬆的氣氛,老師最愛的莎拉布萊曼歌聲串場,還有熱情的咖啡香氣流動著,在同學的談笑風生和安靜專注的交錯間,畫布上的進展也讓人為之驚喜;老師經常從我們背後巡視而過,然後輕敲椅背說:「 Nice!繼續!」恍若咒語似地,我們就如有神助一般,毫無顧慮畫下去。
我想不只是繪畫本身具有療癒的魔力,老師採取的放鬆態度,也會讓每個內在的畫家受到召喚,一個個順利地跳脫出來。想起彼時彼刻的舊日時光啊!經常從畫室走出來,心底就像是一只調色盤,塗滿了超越七彩的能量,彷彿吃下海賊王裡的異能果實一般,被賦予超級能力,再回去面對無盡的生活瑣事。
原也以為就這樣跟著老師畫下去,沒想到我因懷孕生產,停止了學習,隔了兩年,育兒的壓力稍稍得到鬆綁,想要重拾畫筆,老師卻生病了,還記得那一堂課,因癌細胞轉移至骨骼的鄭老師,拄著柺杖上課,示範的是一幅抽象畫,那些在畫面上旋轉的色塊、線條和光點,真實地在我們眼前流轉,沒想到這竟是最後一堂課了。當鄭老師住在安寧病房期間,我去探視他,我握著他蒼白的手為他加油,內心為正值英年的他感到惋惜,老師卻不忘讚賞我,鼓勵我繼續創作。
行至2012,路途上不乏有關末日的流言碎語,生命的珠簾一撥開,有一串就是由末日預言所綴連,說是被嚇大的,也不為過。
我的末日初遇是1999年,十歲左右的我,聽到同學的地球毀滅耳語,立時烏雲罩頂,對遙遠的1999年,有著憂鬱的揣想,我應該結婚了,有一個或兩個稚嫩的孩子,當末日來臨,天崩地裂,舉世黑暗的時候,我該褓抱著我的孩子奔去逃往何方?反覆思著想著,不禁惶恐心酸起來,對初初發芽的新生命感到惋惜,因而流下恐懼和傷心的淚水。
迎接1999年,果然不是容易的課題,我的進度也比想像的延遲,在1998年底,跨越1999年初始,我完全被囚禁,沒有逃生的餘地。